第三十九章 世道（1 / 1）

滴答！~

滴答！~

兵头从人堆中爬起来，伸手感受着来自天空赐予的微凉。

“下雨了？”

下一秒，笑容在脸上逐渐蔓延：

“兄弟们！快起来，快起来！下雨了，风停了！！”

露宿野外的人们迷迷糊糊睁眼。

“风停了？”

“停了，停了！真的停了！”

“谢天谢地，这该死的妖风终于停了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，那么大的风，把人骨头都要吹散架了。”

“还是下点雨好。”

轰隆隆！~

人们还未喜悦多久，天空划过几道雷霆，浓郁的云层愈发厚重，像是要直盖在人脸上。

朦朦胧胧的细雨越下越大，逐渐演变成瓢泼之势。

早春的暴雨淋在身上，配上那若有若无的细风，几乎要把人的骨头冻酥了。

半个时辰的不到的功夫，雨水就在地面上积了一层。

抵御强风时，人们还能抱团取暖。

可面对暴雨，他们彻底慌了神。

天边黑云滚滚翻腾，这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“军爷，救救孩子吧，这么大的雨，这么小的孩子哪里遭得住啊！”

妇人拽着兵头的裤腿苦苦哀求。怀抱中，幼童的脸色印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紫，弱小的身体不住的发抖。

兵头被她扰得心烦，一脚将其踢开：“你叫我怎么救？洛阳烧了，荥阳进不去，后面还有敌人的追兵，我连个帐篷都扎不起来，怎么救你的孩子！”

“求你了，求你了。”

妇人还在哀求，将仅存的几枚五铢钱捧过头顶，就那么无助的跪在兵头面前。

是人皆有恻隐之心，凶神恶煞的西凉兵同样不例外。

面对那个母亲，那个孩子，兵头动容了。

他本是张济麾下伍长，上面十几个百夫长、几个偏将，都被敌人砍成了肉沫。

现在，附逆头子张济都被人接走了，他们这些人想要投降敌人都不被允许。

他们是被抛弃的人。

敌人想要他们死尽，自己的将军不要他们独自乞降，就连荥阳城中同样被打为叛逆的同袍也不给他们开门。

可笑现在原本视他们如饿狼的洛阳民众，却将他们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这到底是什么世道！

天下百姓求匪，自诩正义的官军却干着连他们凉人都不耻的事。

这到底是什么世道！

他们躲过了敌人的兵锋，好容易扛过了妖风，现在又要面对瓢泼暴雨。

老天到底长了眼睛没有？

既然都不想让他们活，索性干脆自己找条活路。

“弟兄们！！！”

一声爆喝，周围凉军麻木转头，并无多少回应。

兵头拾起长刀紧紧攥在手里：

“西凉时我们与羌人作战，多少次绝境没要了我们的命！”

无人回应。

“出陇西时，我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？”

雨依旧在下，不少人面露追忆之色。

“相国当初带我们出来，可是说好带着我们享福的！”

“多少弟兄是为家小不再忍受西凉苦寒一路相随？”

“现在相国是死了，将军走了，可我们还活着！我们的亲人还在西凉受苦，我们绝不能就死在这里！”

“还是条汉子的话，拾起刀，打进荥阳，杀了徐荣、吕布两个叛徒，我们还有活路！”

四下依旧无人应声。

却一个个拾起了刀，默默立在兵头身后。

兵头拿起妇人手心的五铢钱：“你予我钱财，我替你消灾，支会后面的流民一声，跟好凉军，我们进城！”

“谢谢，谢谢，谢谢军爷。”

兵头不再废话，提刀而出。

所过之处，凉人们自发的拾起兵器坠在其身后，抵达荥阳城下时。约莫七八万人的大军，在无人下令的情况下，竟自发的列好了方阵。

“徐荣！吕布！尔等听着，现在开城。我还当尔等是将军，若不顾弟兄们死活。这荥阳城，弟兄们就自己进！到了那时你两个可别后悔！”

吼！吼！吼！

暴雨中，士卒齐喝军号，仿佛那支战无不胜的西凉百胜之师又回来了。

只不过这次他们将刀锋面向了所谓的自己人。

“开城，放人进来。”

“都亭侯，开不得！外面人太多了，这门一旦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。”

见徐荣不许，吕布也不废话，当面向魏续吩咐道：“组织并州旧部列阵，一旦城破，立刻向东门突围。”

“喏。”

“都亭侯，你...”

“某如何？某本非凉人，你们自己的事本将军不爱掺和。身为一军之将，能心安理得的无视数万同袍生死，某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。”

“...都亭侯岂不闻慈不掌兵？”

吕布冷笑两声：

“慈不掌兵，说得真好。董卓倒是够残暴的，可看这境况，怕是凶多吉少了吧。”

“希望慈不掌兵的徐将军也有信得过的旧部，否则城破之时，突围不出去可就麻烦了。”

“你猜城外那些你的同袍，入城之后不会不会将你五马分尸？”

言罢。

吕布抬戟下城，再不多看身后徐荣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