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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章 人心险诈(1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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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将两个无常大骂了一通,忽道:“那虫儿跑去哪里了?为何没了声息?”以为它被憋死在衣服里了,心中大为过意不去。却不知好人好报,心地慈善者冥冥之中,自有神灵护佑。那九星瓢虫,便是“无常恶医”口中念叨不已、日夜思想捕捉的天下第一解毒的圣物,却苦苦不得的“九星之王”了。《医毒经》具载其实有限,并不见此虫的使用记载,他二人茫然无法,四处探索,但空空渺渺之间,终究不得要领。孰不知九星之王爬到了陈青桐的肚脐,闻着其体内的活命丹气味,即刻全身麻痹,渐渐融化,化为水液,自其肚脐渗透入腹,正好解了药性,这便是不为人知的使用秘要。药性若太过剧烈,便是毒性,本共一理。陈青桐机缘巧合,吸纳了九星之王,从此百毒不侵,便是那孙廷卓与朴素医寻出一千种、一万种的药物害他,也只能将之撑死、饱死,却万万不会再将之毒死、药死。只是此刻,他尚不知晓其中情由,难免忧虑忡忡。

当夜孙廷卓送来茶盏点心,无非是些馒头瓜果之类,陈青桐见那拖盘之上,放着几个梨子,还有半瓣香蕉,大为惊愕。孙廷卓见他如此模样,甚是得意,道:“你以为老子身在北国寒冬,哪里寻来之许多的水果?哼哼!我在温热地脉之上搭上草棚,种些果树,要收获果实以备四季随意享用,这有何难?”

陈青桐想起昔日在百花林六十四卦金锁阵的情景,其时圆觉大师也曾说过地脉温泉,绵生草木、秋冬不辍之类的话,不觉恍然大悟,暗道天地之大,阴阳既有相生之道,又彼此互有相克之理,遂感叹阴中有阳,阳中有阴的无穷玄机。又见孙廷卓解开石元朗的束缚,任其自由来回走动,更是诧异,忖道:“他便不怕这黑旗帮的大帮主伺机逃走,或是猝然发难么?”

铁罩之人依旧还缚在“床”上,那孙廷卓过去,把罩子卸下,给他喂食,不过半晌,便听得那人叹道:“我有手有脚,一切便利,你放我下来,我自己饮食。”孙廷卓圆睁双目,大为奇怪道:“怪哉,你什么时候可以自己说话了?”

那人眼睛一斜,道:“死人不能说话,我是鲜活的大活人,如何不会说话?你这提问,忒也可笑。”孙廷卓啊呀一声,道:“你不仅会说话,还说了许多的话,真正奇怪无比了。是了,你既然愿意与我这生人说话,想必心中求死的念头渐渐泯灭,可喜可贺。”

那人若有沉思,摇头道:“你救了我的性命,多月来与我朝夕相处,同床共枕,不算是生人,该说是熟人。”孙廷卓愕然一怔,连连摇头道:“非也,非也!我好医道,欢喜药毒之学,看你服毒即将死去,心中一时逞强好胜,想要将你救活,验验自己的本领,并非真要救你。其次你我在一起的时日,若按天数论算,自然长久,可是细细盘计,不过是三餐与服药之时才能聚会,又称不得长久,‘朝夕共处’,实在太过,至于什么‘同床共枕’,那可是万万担待不得的。我观你不是断袖之人,我也没有这般癖好,此话还是休说为妙。”伸手解开他的束缚,欲放他出山,道:“他日,你若是还想求死,服下了什么巨毒之药以后,再来此地寻我,我还给你解毒。”将铁罩子扔在了地上,道:“这什么劳什子的东西,却是再也用不得了。”

陈青桐这才看清那人的面貌,长久囚禁之下,胡须浓郁,自鼻以下,几乎尽皆被胡须遮掩,十分邋遢,十分狼狈,隐约觉得似曾相识,但无论怎样思忖,不能理出头绪,苦思穷索,疲乏不堪,于是作罢。瞬间三位束缚之人,只剩下陈青桐一人依旧捆绑,动弹不得。

他大声叫道:“你把他二人都放了,为何偏偏独困我一人,实在没有道理。”

孙廷卓冷笑道:“我将你绑架试药,无论缚与不缚,在你心中,都是没有道理的。”

又一指石元朗,道:“他身体羸弱,四肢无力,气血衰迈不盛,呼吸稍动即喘。便是放了出来,打也打不得,跑也跑不动,骂也骂不敢。何况我有一味十全大补丸,每三日喂他一粒,若是一次不服,就如万蚁啮身,鬼针扎刺,那可谓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,我就是挥起棒子轰他走,后日服药之时,他自己还会乖乖地回来的,你信也不信?”

孙廷卓话音甫落,却听得石元朗道:“我如今已然一介废人,出去作甚?等死也好,颓废也罢,从此就在此安家定居了。”继而又道:“明日就是十全大补丸之期,并非后日,你记得错了。”

孙廷卓哈哈大笑,道:“是,是,明日便是期限,你这试药之人,记得倒比我这用药之人清楚。”一眼往陈青桐瞥去,满目得意,意思昭然,那就是说你看看,我没有虚妄胡说吧?

陈青桐大为诧异,不知那十全大补丸究竟是什么药材,竟能让堂堂黑旗帮大帮主如此留恋?那石元朗除了十全大补丸,尚有其余或毒或药,要一一饮服,将身体折磨得苦楚不堪,哀号呻吟,可即便如此,他为了这十全大补丸,依旧心甘情愿地停留下来,可见得那“十全大补”四字,堪比“摄魂夺魄”或是“蒙人心神”。陈青桐想到这里,不觉暗暗骇然。

那苍髯之人却不肯离去,走到桌前,拿了一个馒头,一个梨子,就着碗中的白水,便狼吞虎咽起来,其吃相之猛,果真有风卷残云之势,只瞧得众人瞠目结舌。

稍时,他咂咂嘴来到孙廷卓身侧,道:“你那白墙缝补的屋子,想必已经空出来了?”孙廷卓不知其意,道:“两个欲待试药的女娃娃都逃走了,里面杳然空荡,只剩下一些物什。”

苍髯之人点头道:“好,好,我哪里也不去,就住在那里了。”也不待孙廷卓应允,便掀开窗旁帷幕,抱起先前那床,往门口走去。孙廷卓本要阻止,但话到嘴边,不知为何,却变成了“里面不是有两张床么?你何必还要另外扛抬一张进去?”蓦然醒觉,后悔不已,慌忙住口。

苍髯之人放下床铺,扭转身来,躬身一礼,恭恭敬敬,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答应我留下了?我先前还有所忌惮,怕你不能应允,未曾料到你答应的竟然这般爽快,却是我这小人以狭隘之心,来度你这君子泱泱巨腹了,惭愧,惭愧。”言罢,脸色一整,正色道:“那两张床铺皆被女子躺卧,上面尚有幽兰清麝,我这粗拙的鲁莽大汉,怎可盘踞其上?这与世间的礼仪道德,可谓大大的不合,还是用我自己的床铺来得正经妥贴。”

石元朗依旧有气无力,颔首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”

苍髯之人裂嘴一笑,道:“你也说我有理么?与我所想一样,果真是天下英雄殊异,但卓越见识,俱是如出一辙。”扛着床铺出去。

不多时,听得一个女子的惊呼,道:“你,你这是做甚?”却是朴素医与之意外碰面,见他抬床搬铺,顿时不知所以,莫名之下,还以为被他挣脱了牢笼束缚,又杀了孙廷卓,携带着此处的家私用具,就要逃脱出去。

苍髯之人笑道:“嫂子不用惊慌,从此你我就是邻居了。你依旧用我试药试毒,我替你做些砍柴担水的粗重之活,彼此相亲相爱,其乐融融。”朴素医听他如此说话,更是惶恐不安,惊慌之下,会意偏差,颤声道:“谁,谁要与你相亲相爱,我我的心中只有师兄一人,断然不能与你匹配。虽然他对我时好时坏,但我就是爱他恋他,决计容不下他人的。你说,你你把孙师兄怎么样了?”

孙廷卓在屋内听得真切,不禁又惊又喜。他也欢喜师妹,有时想与之亲近,结成夫妻,洞房之后,生儿育女,共享天伦之乐,是以对朴素医百般柔情,殷勤有加;有时又想起师父之言,道二人万万不可成亲婚配,以免分散精力,误了医道药学之钻研,便烦恼无比,看着师妹“倩影”在眼前晃来晃去,却不得亲热欢娱,于是脾性暴躁,见着朴素医,也是呼三喝四,推推搡搡。他只在这两种念头之间来回思忖,终究下不得决心,对待师妹,也是摇摆不定,左右为难。今日蓦然听得朴素医在外面表露心迹,激动之余,暗下决心:“她,她若是真的肯与我在一起,我便愿意违背师训,与她结成一对恩爱夫妻。从此苦研医道,也算是对得起师父了。”

正胡思乱想间,只听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门本半开,却被人撞得大开,力道之猛,几乎把扉枢也给震脱得跌了下来。原来是朴素医心中惶恐不安,焦躁之下,再也无心与苍髯汉子纠缠,一个箭步便冲了进来。

她第一眼瞥见石元朗,见他安然坐在桌椅之上,吃着馒头,手指夹着半根香蕉,不由暗暗叫苦,心道孙廷卓必定是遭了二人的毒手,方要出言叫唤,颈脖微扭,看见她师兄好端端站于身侧,若痴若醉,迷妄若何,不觉大是欢喜。这大起大落之下,她虽然凶悍强暴,毕竟还是妇人,几乎就要哭泣起来,一双拳头便往孙廷卓身上敲去,泣不成声地叫道:“你这坏蛋,怎可让我如此操心牵挂?”好在她按捺下来,深吸一气,眉宇依旧轻轻跳动,面色却瞬间缓和平定了下来,深吸一气,咳嗽一声,道:“师兄,你如何把他们都放了?那,那个铁罩汉字扛着床铺往白墙屋走去,还唤我‘嫂子’,又是怎么回事?”心中暗忖:“先前我在外面说的那一番话,也不知师兄听到了没有?若是被他听到,还以为我偌大的年级,依旧若怀春少女一般,如此轻浮不定,那那可是怎样是好呀?”不觉满脸通红,恨不得在地上寻着一条缝罅钻了进去,再也不要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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