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4 南柯一梦（1 / 1）

小霜一行从玉皇山下来时，我和瑜儿早已整理好衣冠，瑜儿的脸色也恢复了白净，从从容容的，已无半点破绽。

小雪在院子里跟周英雄他们几个护卫玩得太欢，早就忘了时间，磨磨唧唧的怎么也不肯回府。

我看时辰不早，便让虞主管带上银两，到附近的佃户家里，着他们准备一桌农家菜。

两位沂王府的千金，何曾尝过地道的农家菜，这一上桌，便胡吃海喝起来，尤其是佃户自家酿的红曲酒，入口时糯糯甜甜的，一个个喝的脸颊泛红，晕头转向。

直到福晋差杨总管找上门来，瑜儿这才带着小霜和小雪，恋恋不舍的上了双马轿车...

入夜后，我几乎是枕着《蒙鞑备录》睡下的。

不知不觉中，我入了梦乡，梦见自己驾崩归天...

奇怪的是，梦境是从驾崩开始，我看到自己死后，蒙古鞑子大举南侵，血战六年，襄阳城破，大宋再无可用之兵，蒙军所到之处，大宋官兵无不闻风而降...

又过了两年，大宋残部被堵崖山，十万将士死伤殆尽，陆秀夫背负刚满八岁的小皇帝跳海而亡...

即便是在梦里，我也泪如雨下，恨得牙直痒痒，双手紧紧抓着床单，将床单抓出了一道道爪痕...

忽地，眼前一亮，让我从梦中醒来，只见卧榻之侧，久未谋面的张乞儿身披着柔光，正笑滋滋看着我。

张乞儿？

他不是神仙下凡又能是什么？

我赶紧起身、正衣、行礼。

张乞儿侧了侧身子，只受了半礼，然后将我扶起：“与莒，人间帝皇自有尊崇，无论见到谁都无须大礼。”

我满是疑惑道：“我说，乞儿，方才梦中所见可是真的？”

我现在虽是宗室，可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能在金銮殿上坐镇到驾崩...

张乞儿依然笑道：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，你且随我出来。”

我跟随乞儿出门，就见天上飘来一朵黄云，乞儿施施然站在了云端，招手向我示意，我大着胆子也站了上去，随即云朵飞将起来，黄云悬在半空中，绕着临安城转了个圈，然后向城外飞去，一直飞到青山湖畔方悠悠然落地。

只见湖面上赫然浮着一所竹屋，在夜色中油灯通亮，恍如白昼...

我愈加笃定张乞儿就是神仙！

要不是神仙，怎能会飞，又怎能有如此这般水上的清雅居所？

进到里面，到方桌前坐下，乞儿给我拿来了糕点零食，多数都是我在草垛边送给你所食之物。

我小心翼翼地尝了尝，竟然美味异常，我哪敢多吃，再次向乞儿施礼道：“敢问乞儿仙长，大宋真的要亡了么？”

乞儿叹道：“若是大宋继续这么下去，也就只有几十年时间罢了...现在，距离襄阳城破，郭靖、黄蓉殉国，也只有五十年时间而已...”

“郭靖、黄蓉？”

“嗯，这对伉侣是大宋最后的良将。”

“那就请乞儿仙长救我大宋！”我再次施礼。

想起方才梦里，蒙鞑用我的头骨做成饮器喝酒，我岂能忍？

张乞儿沉吟半晌，悠悠道：“也罢，我就当是回报你那几年三天两头给我送吃的...以后，你夜里都到这竹屋里来读书，只要你肯用心，蒙鞑和金虏倒也不算什么...”

我赶紧躬身施礼道：“在下...徒儿...遵命。”

乞儿受了礼，便将我带入书房中，从书架取下厚厚一本书来：“那么，就先从这本书开始吧...”

我接过书籍，定睛一看，却是一部《韩非子》，不禁心生疑惑，为何乞儿仙长传授的，竟然只是人间学问？却非是时下流行的儒家经典？

我不是开口问道：“乞儿师傅，为何不学圣人经义？”

乞儿哈哈大笑起来：“与莒，儒家学说是给读书人看的，却不是给官家看的，你要学的是帝皇学；你且记住，不管儒家也好，法家也罢，都是用来统治天下的工具，你可以用它，却不可完全信它...你要是彻底信了，就会成为文官的傀儡...”

我不甚通解，乞儿师傅又笑道：“其实，我原本是想教你《君主论》来着，不过想了想，《君主论》终究是西方的玩意儿，倒不如《韩非子》更好一些。”

我还是满脑子疑惑道：“乞儿师傅，为啥是《韩非子》？”

乞儿道：“当年的始皇帝嬴政，只对《韩非子》赞不绝口，你要是能学进去，日后肯定不会再被史弥远之流所利用...”

乞儿师傅颠覆了我的认知，最近跟随郑先生所学，均是经史，南宋又是理学天下...

眼下，我也只能静静听从乞儿师傅的讲解：“这样吧，我先教你什么是皇帝，皇帝因何而成为皇帝，又掌握着什么样的权力，能如何应用这些权力。”

聊到这个话题，让我兴致盎然起来。

乞儿从皇权的诞生、继承流传开始讲起，然后讲到大宋的历代皇帝是怎么样应用皇权，而那些文武百官又是如何同皇权博弈，来为自己谋取好处...

这些东西，可是我闻所未闻，余妈妈、郑清之、甚至全家村的郭师傅，从来没有哪个老师，敢如此直白透彻的告诉我这些东西...

对应起刚才自己梦中当皇帝时所遇到的种种事情，我才意识到，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皇帝。

“那么，敢问乞儿师傅，弟子又该如何去做？”乞儿刚一停顿，我就赶紧问道。

“...今日时辰已晚，你还是回去歇息吧，明日我再接你来此处继续上课...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好的...你心急不得！”

乞儿师傅说完，便带着我出了竹屋，重新坐上筋斗云，回到山庄的卧室之中，然后叮嘱：“此事万不可让人知晓，在你没有坐稳皇位之前，一切都按照此前一般行事，万不可露出变化。”

“是，弟子记住了。”

...

清晨，直到小雅来帮我推开窗子，直到夹着茶叶香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，我才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。

原来，前面进进出出，梦里梦外的一切，竟都是南柯一梦。

“公子，奴来侍候梳洗吧。”

天气还不算冷的缘故，小雅身上的衣衫并不多，她也是刚刚起来，端着水盆进屋时，她的袖子高高挽起，露出粉藕一般的前臂。

小雅自打到了秉义山庄，一天天见长，但她还像沂王府那样，死活要睡在我外间，也不避我，甚至我遗床惊叫时，她都会很自然的端来温水，细心的帮我擦洗黏黏糊糊之处...而她自己，也常常当着我的面，清清凉凉的，自然而然的。

今儿算是好的，只是露出粉藕般的小臂，红扑扑的面颊煞是阳光...

用完早餐，小雅陪着我到了书房，替我泡好一壶新茶，便安安静静的在屋檐下绣起了荷包。

我随手翻开了从卧房带过来的《蒙鞑备录》，猛然想起，昨晚梦到的蒙古鞑子，可能跟我睡前一直在看此书有关，想着想着，不免会心笑了起来。

看到精彩之处，我用朱笔圈上一个圈，读到不解之处，划上一条线...

恰好，见到虞管事从院子里过，我冲他招了招手。

虞管事进来，我问他，临安城附近，有没有一处青山湖的地方？

虞管事应道：“还真有，城西三十里处，是有一片堪比西子湖的天然湖泊，那里就是青山湖。”

我饶有兴致道：“等有闲时，我们一起去看看...对了，今天要劳驾你去趟城里，替我找一本《韩非子》回来。”

虞管事笑答：“正好，今天跟王奎约了城防班头肖老三喝酒...”

他一提起肖老三的话题，我蓦然想起来王奎所说夜明珠的事儿。

看来，我需尽快去找找余先生，让他从丞相府里要来夜明珠给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