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二章 缘起缘灭(3)(1 / 1)
老渔翁一怔,颔首笑道:“小相公乃仁慈之人也。但官性狠毒,你读得再多的书,也到底做不得官。”陈青桐不以为然,笑道:“我也与您老人家一般,欢喜逍遥自在,何必作官受束?其实说来,那些文章字句、诗歌词曲,皆是世人文学、百姓欢娱传承之事,又与当官有何干系?一人读得再多的书,不识道理纲常,做了官反倒为害一方;一人大字不识,但精通人情世故、律法道德,治理地方,未尝不能使一方风调雨顺,教百姓安居乐业。”
老渔翁哈哈大笑,道:“小相公年纪虽小,但见地果然不凡,有趣,有趣。老夫佩服。”此番却是诚心夸赞。陈青桐想起阿房宫、秦始皇往事,诵道:“六王毕,四海一。蜀山兀,阿房出。覆压叁百馀里,隔离天日。骊山北构而西折,直走咸阳。二川溶溶,流入宫墙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。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。各抱地势,钩心斗角。盘盘焉焉,蜂房水涡,矗不知乎几千万落。长桥卧波,未云何龙?复道行空,不霁何虹?高低冥迷,不知西东。歌台暖响,春光融融。舞殿冷袖,风雨凄凄。一日之内,一宫之间,而气候不齐。妃嫔媵嫱,王子皇孙,辞楼下殿,辇来於秦。朝歌夜弦,为秦宫人。明星荧荧。开镜也。绿云扰扰,梳晓鬟也。渭流涨腻,弃脂水也。烟斜雾横,焚椒兰也。雷霆乍惊,宫车过也。辘辘远听,杳不知其所之也。一肌一容,尽态极姘。缦立远视,而望幸焉,有不得见者叁十六年。燕、赵之收藏,韩、魏之经营,齐、楚之精英,几世几年,剽掠其人,倚叠如山。一旦不能有,输来其闲。鼎铛玉石,金块珠砾,弃掷逦迤。秦人视之,亦不甚惜。嗟乎!一人之心,千万人之心也。秦爱纷奢,人亦念其家。奈何取之尽锱铢,用之如泥沙!使负栋之柱,多於南亩之农夫。架梁之椽,多於机上之工女。钉头磷磷,多於在庾之粟粒。瓦缝参差,多於周身之帛缕。直栏横槛,多於九土之城郭。管弦呕哑,多於市人之言语。使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。独夫之心,日益骄固。戍卒叫,函谷举。楚人一炬,可怜焦土。呜呼!灭六国者,六国也,非秦也。族秦者,秦也,非天下也。嗟夫!使六国各爱其人,则足以拒秦。秦复爱六国之人,则递叁世可至万世而为君,谁得而族灭也。秦人不暇自哀,而後人哀之。後人哀之,而不鉴之,亦使後人而复哀後人也。”
正是杜牧之《阿房宫赋》,此刻诵来,忆前朝繁华旧梦,历史故事,唯闻春秋叹息,史官扼腕,胸中平然之下,更有汹涌潜流,莫不若那满满春江之水,东逝怅然。
正在此时,听得岸上有人叫道:“船家,快些靠岸,拉老爷上船,自然重重有赏。”老渔翁应道:“我是钓鱼的小船,不是载客的行舟,你要过江,另找别人去罢!”那人怒道:“什么只管钓鱼,不让载客?既然是船,能浮在水上,就能带我过江。”声音愈发暴厉。
老渔翁叹道:“这人凶恶,招惹不得,就此转舵,远远避开,乃为上策。”果真一手执钓杆,另一手把着船橹,就要摇走。那人大怒,骂道:“贼老头想死么?”老渔翁眼看得船与岸边相距甚远,常人跳跃不得,料想那人再是凶恶,也必定无可奈何,遂微微一笑,道:“是又怎样?不是又怎样?”言罢,却听得前面风声疾响,一枝羽箭呼啸而来,原来是岸上那人于盛怒之下,张弓搭箭,竟起了伤人害命的念头。
陈青桐眼疾手快,伸手一抓,把羽箭抓在手中,往江中一掷,朗声道:“兄台好大的脾性!生意不成,就要杀人?”那人不想自己毕力一箭,威力甚大,却被陈青桐轻易接了去,不禁大为愕然,继而冷笑道:“想不到小小野舟,竟然卧虎藏龙!”陈青桐正要说话,忽听岸上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呐喊之声,仔细一听,什么“恶人就在跟前”、“莫要放他走了”、“恶人武功不弱,大伙儿皆要当心”云云,陈青桐好生奇异,暗道:“莫非此人被人追杀,急切要过江避难,因不得渔翁应允,反倒怒极生恨,才要取渔翁的一条性命吗?若如此,虽嫌他手段毒辣一些,却并非完全不可原谅。”听得那叫声愈发近了,心中不觉又生恻隐之心,便想让老渔翁将船靠近,救此人一程。
他方要开口,却听不远有人大声道:“那贼子偷了我大宋淮水一带兵马驻扎防御图,若此图被他带回金国,那可糟糕之极。”字字入耳,好似雷鸣,不觉大惊失色,转口厉声道:“你你是金国奸细?”那人急道:“你休听后面那帮妄人胡说八道,我是大宋良民,如何会是金国奸细?快些接我上船,多少金银财宝,一千也罢,两千也好,我都能给,绝不会轻慢了你们。”说话间,已然有人接近,听得“叮叮当当”响作一片,双方交手,月色之下,岸上人影窜跳,光影模糊,晃成了一团。
那人武功果真不差,虽被数人抢前围攻,但出手丝毫也不含糊,数招过去,似乎更加凌厉,下手过处,不多时,只听几声惨叫怒骂,纷喝不止,中有呻吟苦楚之音,不灭不歇,便看得好几条人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,在地上翻来滚去,或有爬起的,也是摇摇晃晃。远处有人叫道:“鞑子凶猛,大伙儿当心了。”另一人道:“江上有船,是不是鞑子的同伙过来接应?若真被他上了船,顺流远去,哪里还能追赶得上?”但见岸上刀光剑影中,一名黑衣大汉手舞大刀,左右劈砍,中刀者纵然不死,也必伤在身,追赶众人虽然人多,却渐渐无法占得上风。
那“金国鞑子”一连砍翻数人,心中稍宽,哈哈大笑道:“我以为你们潮沙帮有什么能耐?原来都是酒囊饭袋之徒。南蛮无用,如此不济,岂能挡我大金铁蹄?哈哈,哈哈哈哈哈哈!”
陈青桐听得真切,不禁一惊,暗道:“此人得意之时终于露出了口风,他果然是金国派来的奸细,若是如此,便不能轻易放他北归,泄漏我大宋军事机密了!”只听潮沙帮一人叫道:“你不要得意,少时我们少帮主若来,看你能抵挡得了几招?啊呀!唉哟!”想必是“金国鞑子”乘他说话之际,猝然出刀,轻易得手。
陈青桐见势不妙,就要过去救援,只是小舟离码头远隔数丈,他内力虽然日渐浑厚,且轻身之术多有长进,到底未曾学过蹬萍踏水的武功,急催老渔翁将船靠近岸去。老渔翁道:“小相公,我看你背负宝剑,想必也学过武功,但那人实在凶恶,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。”陈青桐急道:“老人家,这人身上藏有我国驻防地图,事关社稷安危,我不得不去!”丁晴转出船篷道:“看来济南侯与镇南大将军所言不差,完颜亮果然要挥师南下,再犯宋境了。青桐哥哥,不可让他得逞。”老渔翁无可奈何道:“你们年轻人血性旺盛,不似我等老迈无用之人了。”将船向码头划去,顷刻间又近了几丈,便即停泊不前。陈青桐双足一点,腾空飞起,落在岸上。丁晴也施展轻身功夫,紧随其后,落在岸上。那老渔翁目瞪口呆,连连道:“艺高人胆大,莫怪这对娃娃敢挺身而出。”
潮沙帮众见他二人落地,纷纷道:“一个鞑子已然难于应付,此刻再添上两个帮手,如何是好?”陈青桐叫道:“我是宋人,专来助你擒拿奸细!”潮沙帮众人闻言不觉欢喜,道:“两位当心,这鞑子刀法好生厉害,我们许多兄弟都吃了大亏。”那“金国鞑子”一刀高高举起,正要往一位潮沙帮弟子砍去,看见陈青桐提剑赶到,因先前见过他随意夺箭的本事,心中顿时一凛,舍了那人,收势抱刀,往后退去。
陈青桐手中“昆吾”一指,喝道:“把地图交出来,我不伤你性命!”那“鞑子”脸色一变,手中大刀旋风一舞,冷笑道:“不要命么?你看地上这些南蛮子,便是多管闲事的榜样!可知我刀法如何?!”陈青桐冷笑一声道:“你刀法确实高明,他们不是你的对手。”那“鞑子”见他面不改色、神情从容,心中暗暗生畏,又道:“那是自然,我是耶律宗雷门下弟子,专攻刀法。耶律宗雷乃是我大金国第一高手,便是你们江南武林之丐帮帮主、少林寺方丈,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。你们既然带有兵器,想必也曾在江湖上走动,可曾听过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声?”
陈青桐道:“南北武林有几大绝顶高手,乃是丐帮帮主韩青镝、少林寺圆禅方丈、红日教教主、大都耶律宗雷、少林寺圆觉大师以及红日教左护法东方竟日六人,彼此武功造诣,皆在伯仲之间,却没有听说耶律先生打败了韩帮主与圆禅方丈之事。”潮沙帮有人叫道:“是这恶人自己杜撰的。”
“鞑子”脸色一红,哼道:“也不是杜撰,不过是他未得机会与另为几位比试罢了!”咳嗽一声,又道:“我是他老人家的弟子,你们一定要与我为难么?”意思是说若陈青桐不识好歹,真强要出头,一者未必能胜得了自己,二者得罪了北国第一高手,日后要吃得苦头可就大了。陈青桐聪慧,焉能不明?但是他此刻心思,只在那张驻防地图之上,暗忖今日无论如何,也是不能放过他。
丁晴一言不发,只怕眼睛上上下下地大量此人,忽然冷笑一声,哼道:“我们从来不曾去北地,对耶律宗雷也不熟悉。你是耶律宗雷的弟子么?请问你高姓大名?”那“鞑子”眼睛一转,暗道:“原来你们不曾去过大都?这便好办了。”心中稍安,大声道:“我是耶律宗雷的三弟子,唤做额都。”话音才落,看得丁晴微微一笑,不禁一动,暗道:“她这笑容似乎诡异,却是为何?”只听丁晴问道:“青桐哥哥,你我前几日见着一位大汉,叫做乌尔都,也是耶律宗雷的弟子吧?他好像说了不少事情呢。”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