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 沉睡甲子(2)(1 / 1)
天山剑派十万八千年历史悠久,经营总坛昊天宫已数万年,凭借危崖天险和老祖去后三光神水与八耳神剑禁制的厉害,委实有金城汤池之固,髯翁有云:“邦分崩离析,而不能守也;而谋动干戈于邦内。吾恐季孙之忧,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也。”但僧护法如此修为,也未曾想到天山之祸将起于内,自己身为护法竟是从无察觉,今日得元胤解惑,心中竟是大感惊惧,忙道:“天山剑派高手如云,若非自相残杀,岂有覆灭之祸?以今日之事而论,我欲先见真的玄真子,便知端的。”玉凌霜知他依然不肯相信天山昊天宫中的那个玄真子是假货,心中暗暗叹息,对元胤道:“大护法的话倒也不错。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,元师弟,你带大护法去见见真正的玄真子也好。”
一行四人,离了玉凌霜的青玄洞,一路向茯苓仙的山洞而来。其时已在午夜,白雾遮天,谷中暗不见物。玉凌霜驾起九凝寒冰刺,剑光闪烁,按着云头,在前带路,不片刻听见前面雪狼夜啸,过了半晌,元胤道:“我们到了。”
四人到了茯苓仙的洞门前,雪狼阿白先跳了出来。见了四人,竟不露凶相,摇头摆尾,好像家中养熟了的大狗一般,围着四人蹭来蹭去,一边发出呜呜的声响。僧护法道:“此兽灵便,莫若跟了我去。”茯苓仙微笑道:“我这老友若能得高人点拨,我倒是求之不得呢。”将四人一狼带进了洞窟。
四人坐定,茯苓仙道:“稀客难得,我这里有千年首乌藤制炼的茶头,虽及不上上等茶叶,沸水煮开,饮之得益堪多。各位喝我一轮茶水若何?”僧护法大喜道:“药王神手的高弟亲手煮茶,贫僧幸甚。请药仙带我们去看了洞中人,回来再来恭领仙茶若何?”茯苓仙笑道:“上人心中有事,自是不能耽搁。各位请随我来吧。”原来僧护法乃是老祖座下第一位大护法,修行精深之极,但他性如烈火,最易雷霆,隐居看守魇殿禁地以来虽将火爆脾气收敛了很多,但依然性急如火。当下四人随茯苓仙入内洞来见洞中人。茯苓仙将四人带到石榻旁,道:“天山教义是行善去恶,众生平等,门下弟子须得以救济贫众为己任。老夫虽非道门中人,也听得老祖在日的种种事迹。这人从天山绝顶掉落此间,我见他一身正气,因此将他带进洞来,六十年间殚精竭虑,想将他治好,不料这多年来办法用尽,也无所作为,甚为棘手。”
僧护法仔细看了石榻上的那人,手指微微发抖,道:“这人确是玄真掌门没错,不知他为何会在此间,昊天宫中的那个玄真又是什么人李代桃僵?”玉凌霜道:“我和茯苓老仙住在不远,我知道他收治了一个极难治好的病人,却没来仔细看过。昊天宫中那人不论是谁,都其心可诛。这些年来天山剑派诸高手为了争昊天宫长门领袖之位,闹得自相残杀,相互疑忌,天山剑派的势力,已无形中被渐渐削弱,若天山威名一旦消堕,一宫九殿的怨仇更深,终有阋墙之祸。大护法,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吧?”僧护法缓缓点头道:“圣女所言不假,不假。果真一语惊醒梦中人,到底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缓缓站直了身体,但见他身形凝重,面无表情,三人都知他此刻心中的懊悔与愤怒无可比拟,茯苓仙道:“老夫耗费了多年苦心,却并不知晓其中底细。”僧护法心头一凛,道:“以神手管八岐的弟子身分,贫僧相信老仙翁决不致会说谎话,只是此事其中诡谲之极,山上那名假货,是如何在众人毫不知情之下调换了身份?”
玉凌霜道:“既非查根问底不可,那便要从六十年前查起了。天山剑派昊天宫乃是正派中人顶礼膜拜的庄严圣境,放过丝毫遗漏,对天山剑派而言也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。正道一旦失却主宰,魔教死灰复燃,再复玄魔在日的情景,又无一人能以应对,后果则是可想而知。”僧护法点头道:“圣女说的是!”元胤忽道:“老仙翁曾说我这位掌门师伯被你救起时,身边曾带有一把宝剑,是不是?”
茯苓仙点头道:“确乎如此。只是那把宝剑剑气太过凌厉,我乃草精地仙,因此当不得那股剑气,只好将它深深埋入地下,如此已有六十多年了。”当即取了采药的药锄带了四人走到另外一个洞中,指着洞角道:“就埋在此处,小伙子,你把它挖出来吧。”僧护法性急,接过药锄走到洞角茯苓仙所指之处,猛力下锄,挖了几锄头,只听当的一声,药锄触着一块坚硬之物,此时洞角也被僧护法挖了个三尺深的洞口,听得响动,俯身去洞中摸索半晌,才摸出来一块长条形的东西。原来是茯苓仙埋它之前包裹的一块黑布。
僧护法抖开黑布,果然是一把冷光森森的短剑。这口剑比天山剑派传承宝剑“九凝寒冰刺”尺寸稍短,约莫两尺七寸长,埋在地底六十余年,依然寒气侵肤。僧护法点头道:“玄真掌门有铸剑的嗜好,他的‘九凝寒冰刺’铸炼成功后,又曾上我处来讨抄了一份上古剑师风胡子亲手所著的‘清泉炼剑诀’副本,说道乃是想再炼一口宝剑。后来听说他走遍西域各地,终于在火焰山中找到极为罕见的‘玄铁之精’,铸成一把宝剑,看此剑尚新,想必此剑就是他新炼的宝剑了。至于他的宝剑刚刚练成便遭了暗算,堕入深谷,从此不见天日凡达六十多年,贫僧就想不通其中的缘故了。以贫僧所见,他无论去往何方遇到什么样厉害的敌人,也不该同时将两把剑都带在身边才对。”
玉凌霜接过短剑看了看,点头道:“个中缘故,先且不去想它。这宝剑的确一次也没用过,你们看,这剑柄上的剑绳就是埋进土里的颜色,只是六十年过去,腐朽得也差不多了。”
僧护法忽然道:“茯苓老仙,你把这个人的秘密告诉我们,你要有什么好处?”
茯苓仙嘿嘿一笑道:“所以我的确是有求于诸位的。请跟我来吧。”
玉凌霜咯地一笑:“神手管八岐的弟子,岂会随便吃亏?”原来管八岐名气虽大,却也是个小气人,凡事寸步不让的。茯苓仙是他门下弟子,自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小气也是有名的。元胤不知茯苓仙的为人,却瞒不过见多识广的僧护法和玉凌霜。
几人回到火堆边坐下喝茶,只听茯苓仙道:“我有话直说。我在此地数百年,只想有朝一日能脱离地仙的限制,修成散仙,大概四位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?”
僧护法微微点头:“你治疗敝派掌门六十来年,索取一些回报,也是人之常情。本座并非全然不通情达理,你但有所请,本座倒愿意玉成。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。敝派‘玉清洗髓’心法的主旨,乃在颠倒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,使体内血液与轻气沉降、真气变换而达到脱胎换骨的目的。‘玉清洗髓’心法修炼不难,是本派十三种入门功夫之一,这种功夫练至第六层时,全身轻若鸿毛,依照心法练到第七层时,阴阳二气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转换,练功者开始脱胎换骨,从地仙到散仙的修行,十年之内可达中乘境界,那时,你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。”
茯苓仙道:“呼吸运气龙虎搬运之道若何?各位都是天山高手,定有以教我。”僧护法呵呵一笑道:“这门心法修炼虽然容易,但没有本派弟子在旁指点,修炼到第六层最高时便很容易走入魔道而无法自拔,不过你也不用惊慌。贫僧有个办法帮你越过这道门槛,但不知你是否愿意委曲求全罢了。”
茯苓仙垂涎欲滴,急忙问道:“什么办法?”
僧护法呵呵一笑道:“你但需找个天山弟子,拜他做记名师父,不就水到渠成了么?”他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响,但在茯苓仙耳中听来,却是心头大震。原来神手管八岐门下戒律森严,未经许可不可转投别派也是武林中的一项通行的戒律,管八岐手段森严,茯苓仙不是不知,因此当僧护法提出这句话时,他不由得犹疑了起来。只听僧护法续道:“玉清洗髓心法虽然并非本派十分奥秘的功夫,但修炼不当,容易突然走火,真气逆冲,到时修炼者就算不死,满身的修为也会化为乌有,还难逃浑身瘫痪之厄,便算敝派老祖亲自出手,估计也无法挽救。”
茯苓仙心中悚惧,却又半信半疑,道:“你莫不是在哄骗于我?”僧护法冷笑一声道:“贫僧蒙老祖亲自提拔,已至寿算无极、超脱三界之境,骗你有什么意思?没的折了我的修行。出家人不打诳语,你愿信,那便信,不愿信,贫僧也是无法。本派源远流长,派中高手如云,门下弟子向来以信义为先,但你随便找一个天山弟子,都可问得到真相到底如何。”玉凌霜点头道:“我与仙翁近在咫尺,当不至骗你。‘玉清洗髓心法’固然是本派弟子入门后必须选修的一门功课,但若练到精深之处,动心起念便可以杀人于无形,对于仙翁这样的地仙的修行,更是帮助莫大。此事有关天山体面,以大护法的声名,岂至于要骗你一言半语?”
茯苓仙想了半晌,才道:“好,你这和尚面目狰狞,我是不敢拜你做师父的。不过这位小哥却是我见到的第三个从谷外来人,我愿意拜这位小哥做记名师父,一旦我学会‘玉清洗髓心法’,从此我便与天山剑派再无瓜葛,记名师徒的情分,也就从此烟消云散。作为交换,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个办法,把里面沉睡多年的这人唤醒来。如何?”
僧护法点头道:“你若真心待我,我自然投桃报李,绝无虚言。”当下茯苓仙便请元胤端正坐好,果然恭恭敬敬连叩三个响头,行了收记名弟子之礼。他行完了礼,道:“我可以把唤醒那人的方法教给你们,但上人曾说我的朋友有些灵性,可以将它带上天山,不知是否妄言?”
僧护法轻轻摸了摸雪狼的脖颈,点头道:“我兄弟四人在禁地闭关,也着实寂寞得紧。你的‘朋友’若肯跟了我去,我自然好好待它,将来指点它寻条路径,超脱六道轮回,令它转世成人,如何?”
茯苓仙知僧护法乃是天山老祖当年的护法侍者,在天山剑派辈分之高,无出其右,自然言而无虚,当下十分欢喜,道:“洞中人之所以昏睡六十年不死不醒,只有一个缘故。我夜观他魂魄所在,发现仅有一魄还在此中,另外九成魂魄,却杳然不知所踪。我怀疑他中了一种邪门法术而失去了自己的魂魄,所以被害得掉落此间,以至于六十年不见天日。”
玉凌霜道:“你说的大概是摄魂之法?”
茯苓仙点头道:“也不尽然。摄魂大法固然邪恶,却无法真正控制一个道法修为极高的人的魂魄,而且摄魂大法的受害者全身冰冷,形同鬼类,莫说六十年,就算半个月之内法术不解,他也早就死了,因此老夫不太赞同他是中了摄魂大法。以老夫看来,他中的反倒更象‘厌胜’之术。不过‘厌胜’之术的施术者必须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时辰等等,缺少一样因素,‘厌胜’之术也难以施展成功。你们若能找到他另外的九成魂魄,将他收入净地,静养三月,必然会完好如初。到时再配以我的鬼手金针之术,他恢复神智,那是转瞬之间的事。不过他一身术法能否全部修复,就要看他的本质如何了。他昏睡了六十年,就算我师父亲自到来,恐怕想要恢复他昔日的一身术法,也是难上加难。”袁灵枢道:“如此说来,你这个办法可不是井底捞月雾里看花么?”茯苓仙道:“倒也并不尽然。我花了六十年的辛苦为他赔补内元,令他残存的那一成心魂不散,只是为了换得天山剑派一门普通的内功心法,你当我是闹着玩儿的么?”僧护法道:“你说的这个法子全然不能马上奏效嘛。”
茯苓仙嘿嘿一笑道:“内功心法,我也不是一天就能练得成的吧?别算计太多,这个小小的交易,你们并不吃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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