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 山里山外(2)(1 / 1)
李老皱眉道:“如此几十年,丢了一件东西在山上,哪有那么好找的?小哥你且不知。这小须弥山南北分作两段,方圆三千八百里之远,别说丢了一件东西,就是丢了个人,没有三月半年,还真不好找回来,两位此行难说要失望了也。”元胤掩饰道:“但尽人事,听天命便可,上师也未曾留难于我两个。”李老道:“如此甚好。两位是道家弟子,小须弥山乃是佛教门庭,两位在此山中行走,遇见僧人时,且莫轻露身份,以免引起纷争的好。大约二三日光景,我们老夫妇便要上山去朝拜佛祖,帮衬寺里做些杂物,以表敬心,有十来天不在家里住。但我这家里勾当,两位可以任意取用不妨。”元胤听了大喜道:“如此好生过意不去。叨扰,叨扰!”那老太太笑道:“看你两个男才女貌,莫不是私奔出门来的么?”李老笑着叱道:“你这婆子!如此一对好人品用得着私奔么?”忍不住地笑,倒把袁灵枢的脸都羞红了。几人吃了酒肉菜蔬,老太太收了杯盘,李老带两人进内道:“村居不比丰都大邑,寒酸得紧。两位权且暂住,莫嫌清贫。”元胤连连称谢道:“老仙翁言重。多谢,多谢。”从怀中取了银两道:“我两个叨扰时多,些许房饭钱,暂请收执。”老者推辞再三,见元胤盛情,便都收了,自去厨下烧了热汤,给两人泡脚解乏。
那老者家中,原是茅檐竹舍,倒是清幽,只是房中只有一张小床。袁灵枢脸色绯红,道:“晚了,睡罢。你回头去,不许看我。”元胤淡淡一笑,回头向外,黑夜中只听得一声轻轻惊呼,窗外的山鸟顿时扑棱棱飞了满天。
不说元胤与袁灵枢两人奉命暗中往小须弥山行事,且道天山之上,依然照旧。只是陆昊庭虽身为两位代掌门之一,自从玄真子“处决”了元胤,袁灵枢舍身赴死,争闹一番后,渐渐冷淡了心意,不甚管事。原因为何?原来沈坤岳白子剑沐云枫等人个个对他白眼相待,任他磨破嘴皮,六个师弟个个对他冷若冰霜,鄙薄之极。大抵因为众人都不相信元胤会亲手杀害长老之故。原来元胤此人天性聪明,却又待人宽厚,从无自矜之色,与大家都处得极好,更兼十三弟子在魇殿九门幻境中苦战出来,相互之间结下情谊极深。眼见陆昊庭身为天玑殿掌门大弟子,又是天山剑派两位代掌门之一,对元胤之事草草带过,决无一丝将此事彻查到底的心意,天玑殿六弟子中,先对他死心一半,十三弟子中的十一人,莫不对他嗤之以鼻。单单只有一个慕雪瑶,倒是日日陪在身边。陆昊庭想及此事,知元胤“死难复生”,六个师弟从此对他再无往日恩义,不禁烦恼缠身。这日昊天宫中事务粗完,与慕雪瑶两人驾了遁回到天玑殿来,已是星光点点,暮色垂天。
慕雪瑶道:“大师兄,几日愁眉不展,何故烦恼?”陆昊庭长叹一声,说道:“还不是为了元胤一事么?六个猴崽子,无一日不把我当作玄真师伯的傀儡来看,不但没了往日的尊重,就连六人平日修炼,见了我去便各自散开,更无一人向我这大师兄请教。我好歹跟随师父多年,为了天玑殿,便算没有功劳,苦劳也是有的,这干人便如此绝情!”恨恨地将手中茶碗重重墩放在桌上,茶水倒洒泼了一半出来。
慕雪瑶也是愁容上脸,便对他道:“可不是么。我今日前去玉衡殿上拜祭袁师姐,被顾晓芙那小妮子冷着脸啐了我一通。说道我‘女生外向,胳膊肘向外拐,吃里爬外,将来如何面对父亲’等等,气也气死我了。”陆昊庭见她花容憔悴,难免心生怜悯,握着她的手道:“你从小娇生惯养,从没受过一点点气的,怎当得这帮小泼妇一般的女子?趁早少去招惹她们便是。”慕雪瑶气鼓鼓地道:“我倒想爹爹能尽早回山,为你正名,并将天玑殿殿主之位趁早传与你。但眼前的事务尚且不如人意,那还他谈什么今后?幸而你是掌门大弟子,将来爹爹掌握天山门户,天玑殿自然是要交给你的,只是这六个小猴子不知体谅,又不肯心服,便当如何是好?”
陆昊庭摇头道:“车到山前自有路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到时候师父属心于我,何惧他几个不服?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来。不服我时,就将他几个贬出门去,另外再收称心如意的弟子进门来,壮大天玑殿声威。——山下的哨探,一直没有师父和玉衡师叔的消息么?”慕雪瑶道:“没有,我真担心爹爹出什么意外,若是爹爹追回剑印载誉归来,我才真真放心呢。”她嘴里一句不经意的话,吓得陆昊庭心头如鼓,忙道:“怎么会?一宫九殿中论同辈分者,以师父修为最高,何况还有一个千里眼玉衡师叔在旁帮他,你且莫多想,以免劳思伤神。”
原来当日他与袁灵枢等人去铁月楼看望元胤,却见元胤匆匆从铁月楼中出来,他心中虽然奇怪,又听元胤说“快去看金长老”便急急离开,心中顿时早便明白。五人之中,袁灵枢已是死心塌地地爱着元胤,只是那时候还未将那层窗户纸捅破罢了,陆昊庭心计诡谲,缘何不知?故意将脚步放慢一步,等袁灵枢等四人进了铁月楼,急忙跟上,在后暗运“天山融雪掌”内力,将院子里的雪上痕迹都以掌力发出的冰雪掩盖掉了。原来天山融雪掌乃是以雪为名,并以雪而生,掌力发出,可借冰寒之气,冻结敌人血脉,以达到伤人的效果。这路掌法能将天降大雪引为己用,乃是天玑殿不传外界的一门绝学。故此陆昊庭一人在外使诈,楼中四人却懵然不知,也更想不到这位“天玑殿掌门大弟子”兼“天山剑派代掌门”,竟然是潜藏在天山剑派已有数十年的一名内奸:刺杀长老金童子的四个蒙面人之中,有一个便是他。
他和同伴伤在金童子手下,急忙沿着逼仄僻静的小径,悄悄回到昊天宫自己的住处,吃了伤药,正好碰着公孙詹龙等人来邀他一道看望元胤,正落了他的下怀,所以一切做得滴水不漏,果然天知地知外人不知,将元胤置于死地之中。如今听得慕雪瑶提起师父,心中吓了一跳。好在他在天山剑派“卧底”多年,毕竟已是老于心计,心中惊恐,却神色不露,只是喝茶,半句话也不多说。慕雪瑶见他沉默不语,面色憔悴,不复往日风采,心中反倒怜他爱他,道:“我去让厨房煮面来与你吃吧。”片刻令仆人做了面上来,两人草草吃了。
陆昊庭道:“师姐,你暂时先去休息吧。昊天宫中有事,我待会还要回去一趟,有事要向掌门师伯禀报呢。”慕雪瑶只好道:“也好,那我便先回去,明日再来见你。”郁郁不乐地回去了。
陆昊庭在殿中呆坐,冷冷清清,无人来看他,心中正闷,忽然听得门外有山鸟啼鸣,知是同伴的暗号,心中暗暗怒道:“你这该死的忘八!早走不走,留在此地,与我徒添烦恼!”从桌上抓了宝剑,出门看四下无人,轻身出门,向后山走来。
那后山山径奇险,景致深幽,乃是天玑殿一处风景绝佳的所在,也是天玑子指定给他的一处闭门练功的所在。月色下只见白云片片飞来飞去,云雾深浓。走了半里多路,已到一处悬崖边上。回头一望,只见一片冥漾,黑沉沉的不见半个人影;连天玑殿庙宇也都消失在了白雾间。陆昊庭知此处险峻,孤峰笔削,下临万丈深渊,平日不得他的许可,除了师父天玑子外,其他人等决不敢轻易入内。于是放心慢慢走过了几处峭壁,才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口外。原来洞中共有石室三间:一间作为静室,一间辟为炼剑的丹房,光线最好的是他平日读书养静之所。他不敢点灯,闪身进了洞中,黑暗中只觉脖子一冷,已吃人以一口锋利的宝剑横在脖中。陆昊庭经此,却是不慌不忙,沉声道:“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?”
那人晃着千里火凑到他耳边道:“你就舍得让我死了去?”
陆昊庭没好气地道:“我看我不舍得让你死,你倒是处心积虑想让我死了你才安心!”那人点着蜡烛,烛光之下,却是一位身材窈窕面带妖气的女子,冷笑一声道:“教主命我听你之命行事,我自然是不敢违抗,不过我在此养伤多日,你不能安排我下山去,却又是个什么道理?”
陆昊庭冷笑一声道:“下山?阴姑,你当天山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?便是你那血魔教主亲自上来,也未尝有此本领!天山方圆三千八百多里地,何处不有天山老祖昔日所布下的三光神水与八耳神剑禁制?若非我当日曾偷听玉衡殿姓袁的那贱婢泄漏给本门叛徒元胤的天机,知道昊天宫范围内不能施用法术,否则以金童子数百年的修为,你有多少把握能从他掌下逃生?我让你留在此间,正是为了你安全计,你不识好歹,非要下山,是死是活,我可不管那么多!”
那女子正是与陆昊庭一同刺杀金童子的,名叫阴姑,她也知老祖威名,闻言心中暗暗害怕,听了此言,只得软了口道:“那我要留在这里等到几时?”
陆昊庭道:“等着。等山上风波渐渐平息,我自有法子送你走路。”
阴姑却将水蛇一般的身体缠了上来,媚笑道:“也好,你今日是来好好陪我的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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